刘彬：世界主义的多元形态和未来趋势 | 世界主义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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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彬：世界主义的多元形态和未来趋势 | 世界主义专题系列二·《政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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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世界主义既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哲学理念，又是一系列政治与社会学说的核心关切，是一个内涵极为丰富的概念。全球化时代使世界成为真正的“地球村”，诸多全球性问题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层面上凸显，促使人们寻求超越国家边界的解决思路，世界主义的思想和实践因而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体现出愈发重要的学理和现实意义。在本专题中，我们将推送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讲师刘彬为《政治通鉴》第一卷撰写的《世界主义》词条，词条系统阐述世界主义的基本内涵、发展历程、在不同文明中的多元形态和未来发展趋势。本次推送介绍世界主义的多元形态和未来趋势。



世界主义的多元形态和未来趋势



刘彬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讲师



世界主义思想并不是西方独有，相反，在每一个古老文明中都有类似的世界主义因素。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和全球问题的涌现，也促使不同国家不同文明的更多学者关注新世界主义。以下两节主要介绍世界主义在中国的源头及发展，以及世界主义在当代印度文明和伊斯兰文明中的表达。



三、中国的世界主义



（一）中国的世界主义渊源



尽管在中国没有“世界主义”这一说法，但是从古代中国思想中同样可以挖掘出很多世界主义的元素，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天下主义和大同理想，希望在世界、国家到家庭的不同政治层级间寻找有效协调、消除冲突的治理制度，可以为当代世界和平与发展提供中国独特的思想资源。



在传统中国的天下观看来，“天下”由中央之国和四夷组成，中国在文化上占有优越地位，是礼乐之邦；“四夷”包括蛮夷戎狄，在文化上属于从属地位。在这一体系中并不是固定由某一国家来主导，而是由优越的文化及文明来主导。“天下秩序”是以文明为标准划定边界的这一秩序观。在“天下”秩序中，以主导型文明为中心，以“家”的形式构建不同国家与中国的关系，形成了同心圆结构，也就是说，以中国为中心，以文化亲疏关系、向心程度不同划分不同国家的亲疏层次，包括内臣、外臣、暂不臣等不同的等级。不过，这国家间的关系既非竞争性，非奴役的，也非契约平等的，而是一种角色伦理关系，其关键在于各自找到在这种有差等的关系结构中的适当角色。在这种结构中，不同的亲疏和向心程度通过礼制的不同加以表达，通过礼制确定名分，表现不同的亲疏关系，而这种亲疏关系确定的原则就是文化的亲近程度，通过对华夏文化的向心态度区分文明与野蛮，不过对于较为疏远的蛮夷，中国主要通过文化吸引力，将蛮夷吸引向化，转化路径是文化而非武力的，转变方式是感召式的、自愿的，天下可以和为一家，可见，“和”是维护“家”天下秩序稳定的基础性原则。所以，天下无外，只是有亲疏之别，以和为一家，尽管不同国家存在差异，但是通过和原则维护秩序的稳定，在这一基础上，天下秩序的终极理想状态就是“大同”，这就意味着对蛮夷教化之后实现普遍文明的目标。



（二）近代以来中国的世界主义发展



面对西方的侵略和国家的衰败，近代中国世界主义思想更多以民族富强，争得民族平等的出发点，通过对世界主义思想的吸收和改造，提供反强权，特别是反抗种族和国家压迫的思想武器。这一时期，学者们主要将西方的政治理念与中国的传统观念相结合，既承接了古代中华文明世界主义的“大同”“天下为公”“仁者爱人”思想，又吸收了西方“自由”“平等”理念，为民族平等和世界和平呐喊。康有为的“大同社会”思想是具有中国元素的“乌托邦”政治思想。康有为认为，国家是一切战争和人民疾苦的根源。故而他要求取消国家，整个世界连为一体，全地球将按经纬各分为百度，东西南北相交织，构成一万个“度”，每一可住人之度就是一个行政单位。在这些行政管理单位之上，可以建立一个统管的“全地大同公政府”。康有为明确指出，“全地大同公政府”是一种社会的经济文化管理机构，不是一个具有国家特性的世界政府。于是时，无邦国，无帝王，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此联合之太平世之制也。梁启超则主张国家自强的基础上建立一个世界政府，使人人均得为“世界公民”，他的世界主义在于构建一种“世界的国家”，一种具有“天下”与“国家”相融合的世界化的国家。新文化运动以来，李大钊、陈独秀等人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想”和现实政治结合，提出了“新亚细亚主义”等构想，对理想政治模式进行了一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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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大同书》书影



在当代中国，尽管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继承了部分国际主义思想，以及传统文化中“和合”等外交思想，但是由于冷战、文化大革命等意识形态因素，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居于主导地位，对世界主义思想的误解颇深。如《中国百科大辞典》中，世界主义被界定为：“宣扬漠视民族传统，民族文化，以至于放弃民族主权的政治思想。在阶级社会的不同历史阶段上被不同的剥削阶级利用为其进行侵略扩张的思想工具”直到2009出版的《政治学词典》中，世界主义仍被解释为：“一种鼓吹否定民族传统、民族文化特点，甚至放弃民族主权的西方社会思潮，宣扬民族文化传统和民族国家已经过时，鼓吹消灭民族边界，取消民族国家，建立民族政府，反对民族独立和爱国主义的民族虚无主义。”这些显然是和真正的“世界主义”背道而驰的。不过，近年来，国内对世界主义的研究逐渐展开，开始客观地介绍世界主义并开展严肃的学术研究，逐渐消除对世界主义的误解和偏见。当前我国对世界主义尚处于起步阶段，一方面译介了部分世界主义知名学者的著作，并对世界主义基本理论和历史进行梳理、引进和研究，同时也对世界主义研究在当前的争论做了一定的回应，集中讨论了人类普遍价值与国家利益之间的内在张力，全球正义和国家道德的实践和理论困境，丰富了世界政治和全球治理研究的维度，促进了中国学术界对世界主义的关注度的不断提升。



更重要的是，全球化时代，在日益复杂的世界政治形势和世界秩序变迁的背景下，随着中国的世界影响力不断扩大，中国需要在与世界互动的过程中重新审视并建构中国在世界秩序中的角色。在理论上，学者们结合中国自身历史和社会的发展以及参与国际政治的实践，阐述中国对和世界秩序的理解，尝试将西方世界主义思想与中国传统政治思想结合，厘清西方理论的现实局限，通过对中国传统思想的超越和西方理论的结合，形成具有特色的当代中国的世界主义。



许纪霖提出了“新天下主义”，认为新天下主义是对民族主义与传统天下主义的双重超越，既要继承天下主义的普世性，包含人类主义的普遍价值的一面，也要克服传统的天下主义有华夏中心和等级化的弊端，在民族国家主权平等的基础上，形成继承天下主义的普世主义。以刘擎为代表的“大观”学术团队试图在当下中国崛起的语境下构建“新世界主义”的理论框架。新世界主义从世界史的视角出发，在古代中国天下观衰微以及现代民族国家观念不足以解释中国文明及未来世界秩序发展的可能性的基础上，探讨在飞速发展的当代中国应该如何重建民族与世界的关系：既要在全球化时代构想中国作为“民族国家”的具体形态，适应时代需要；同时探索中国的迅速崛起所导致的世界秩序变化，更全面地认识世界历史。“新世界主义”继承了“世界主义”思想中对更为自由、公正、繁荣的世界社会的理想，同时将中国—世界相互关系置入其中，既是将中国的民族元素融入其中，同时也是通过世界主义的思想重塑中国的民族精神，形成对中国和世界的重新理解。在他们看来，中国应当为人类和平与共同繁荣做出新的贡献，其理想目标不是重建往昔的“中华帝国”，也不是在霸权轮替的角逐中跻身新的“霸主”之列，而是在根本上改变霸权结构本身，最终促进人类走向公正与和平的“后霸权世界秩序”（post-hegemonic world order），这也是新世界主义的核心议题之一，体现了中国学者为后霸权的世界秩序构建理论基础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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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基欧汉《霸权之后》书影



蔡拓的世界主义研究团队则从世界主义思想史的角度，挖掘和比较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明体系中的世界主义，概括提炼不同文明中世界主义思想的具体表现及核心内涵，打破世界主义研究的“西方中心论”，寻找不同文明体系中的普遍性因素，并阐释世界主义对当代世界的价值，寻找更广泛意义上的世界主义。蔡拓认为，世界主义不仅是将个体视为道德的终极关怀，承认和保障个体的平等权利和尊严的“个体主义的世界主义”，同时也应该是认识到人类作为一个独立主体的整体性和利益的共同性的“全球主义的世界主义”，我们应该真正关注个体与人类的关系，它坚持人类本位，倡导全球主义，主张人类成为独立的主体，从而克服个体主义的世界主义中个体与人类关系的理论缺失。



综上所述，古代中国构建了完整的“家—天下体系”，成为中国人审视世界，构筑自己世界观的重要思想资源。“天下主义”的理想形式是以中国为中心，这一中心以文化的先进性为标准，通过华夏文化和平扩展，实现对蛮夷的教化，最后达到“王者无外，和天下为一家，进世界于大同”的境界，呈现的是从中央到四周拓展的同心圆结构。“天下主义”的终极理想形式是大同社会，是超越国家和国界的体系，是“指向一种世界一家的理想或乌托邦（所谓四海一家）。”可以说，天下主义既是对中国为中心的东亚历史秩序的总结，也是古代中国对世界秩序的理解。天下体系的思想一直影响到近代和当代中国学者、政治家对世界秩序的理解。随着中国崛起，基于中国与世界关系和世界秩序重建问题，当前中国的世界主义在继承和发展天下主义思想的同时，试图提出克服民族国家体系的局限，以人类整体为旨归的新的世界秩序观，重新认识、摆正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实现多国家、多文明平等、和谐共处。



四、其他文明的世界主义



除了西方和中国的世界主义思想之外，在全球化的冲击下，其他文明也通过发掘自身传统文化中的世界主义元素，同时结合当代世界政治的现实及其自身所处的历史方位，形成了不同文明视角下多维度的世界主义。



（一）印度的世界主义



印度世界主义思想在“梵”（终极道德秩序）和“法”（秩序指引下的行事法则）框架下塑造了一种截然不同于西方哲学的、突出自我修炼的“梵我”个体意识观和遵循“三德”的崇尚平等博爱的普遍道德观。自我和平等印度世界主义思想集中表现：“自我”为对个体价值的强调，在“梵我同一”的思想基础上，探讨“梵我”关系中如何彰显个人的意义；“平等”为对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应有认知，继而突出一种在梵天框架下普遍的博爱精神。印度学者倡导世界主义的开放性、本土性与多元性，对西方世界主义的同心圆范式做出了有力的回应，突出了世界主义多中心色彩。他们认为，世界主义的概念应该是开放的，而不应该标准化，它是一个具体化的概念，而不应是为任何社会或学说预先假定；同时，霍米·巴巴等人通过对本土化和少数者视角切入，用多元视角和少数派的眼光来衡量全球发展，重思国家与个人的关系，重视对自由平等的追求，强调多元统一性，认为人人有权保持“平等的个性”。此外，当代印度世界主义也注重以本土化和少数人的视角来观察西方语境之外的世界主义，继而寻求的是一种在全球视野观照下的新世界主义思想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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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学者霍米·巴巴



（二）伊斯兰世界主义



由于近年伊斯兰文明来常与恐怖主义相连，导致一些人从伊斯兰极端主义出发，误认为伊斯兰文明都是排外的、原教旨的，不存在世界主义思想。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伊斯兰教派是温和派，主张宗教、教派宽容，其中具有世界主义倾向的伊斯兰教派学派也不在少数。伊斯兰文明的世界主义具有较强的宗教色彩，可以称作“伊斯兰宗教世界主义”，其宗教经典《古兰经》中有很多世界主义色彩的阐述。作为一种朴素和实用的宗教，绝大多数伊斯兰教派认为全世界穆斯林皆为兄弟，以共同的宗教信仰为纽带，彼此视同手足，不分贵贱，地位平等，并将这种关系拓展，包含到为广泛的人类兄弟平等关系，同时，探讨个人尊严及人类最终命运，实现个体宗教意义上的自由，倡导和平观念和正义、公正与宽恕的宗教伦理。尤其是当代伊斯兰“中间主义”思潮的倡导者倡导中正理念，维护世界和平，关注全球进程，主张文明对话，倡导普世伦理和全球大家庭，是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对“文明冲突论”等霸权话语的有力回应。



五、世界主义的未来趋势与挑战



世界政治新现象、新情势突显，美国霸权的衰退，新兴国家的崛起，不同文明和国家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带来的价值和实践的冲击，世界秩序面临转型，全球治理的失治困境引发对世界、国家、个体作用及其关系的重新思考。全球大变局、新问题既是对世界主义的挑战，也为其发展提供了新契机，新视角。



正确处理个体、国家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世界主义的个体主义和人类整体主义两条发展路径并行不悖，个体为本位的西方世界主义既需要社群主义视角的争论，同时也需要人类整体视角的补充。当代西方世界主义以个体主义为基础，只是将个体权利的保护在空间上从国家扩展到世界，但是并没有从人类整体视角中挖掘世界政治中固有的道德和实践意义。人类整体视角强调人类的整体性，全球化时代，人类在生存空间、利益和价值上都有整体性，“关键在于要把人类从抽象的整体转换成实在的整体，承认人类的主体地位。”人类整体意识在环境保护、极地开发、外空探索等人类共有领域上的合作显得尤其重要；同时，对人类整体利益的关注同样也要落实到具体个体，要对个体和群体的利益充分考虑，避免以整体之名损害个体的正当权益，而往往实践过程中又离不开国家。这就意味着注重个体权利保护的世界主义和重视国家的社群主义、人类整体的整体主义思维和行为方式之间需要互补和协调，我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观念，既是强调人类利益的共同性，人类休戚与共的整体性思维产物，同时也重视国家在保护个体利益的重要作用。所以，我们不仅要关注个体主义的世界主义，同时倡导以人类整体为本位，基于人类整体利益考量的“全球主义的世界主义”，协调个体、国家与世界之间的关系。



第二，政治去中心化视角。政治世界主义源出于西方主导的国际政治实践，西方政治世界主义具有的普遍主义倾向，历史与现实中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都是将特殊经验普遍化的后果，所以我们需要警惕“单一中心论”的这一倾向。尽管如此，无论在思维还是实践，强大的思维惯性使人们并不容易走出西方中心，这也是西方自我中心的优越感而忽略世界政治多样性的结果。随着不同文明国家的崛起，世界发展存在更多不同的政治模式和文明形态，从文化世界主义来看，去中心化是文化世界主义的特点之一，注重多元文化的共存与共荣。政治世界主义应该吸收不同文明的因素，思考和推动治理的良善，这意味着需要突破既有的模式，从文化多中心视角出发理解世界，从而避免西方政治普遍主义的专断，也是正确认识和避免文明冲突的内在要求。正如罗伯特·考克斯所说：“绝不可能有唯一正确的理论或世界权力观。……要取得世界的持久和平，这将在很大程度上要求我们对推动世界变化的动力进行多元化的理论视角分析，也必须共同努力在一个协商的世界秩序中对这些观念加以调和，这种协商的世界秩序要容纳不同立场的人民所怀有的不同目标与不同愿望。”在世界秩序的转型时期，多元平等交流和对话显得更加重要和迫切，关系世界和平与可持续发展。



第三，问题解决的在地化视角。世界主义强调普遍主义的价值和原则，在解决问题时却容易流于空疏与抽象。虽然全球问题具有共同性，但是面对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不同政治、社会、经济环境和全球问题的不同表现形式，在实践中途径则应该是多样化的，世界主义价值的“落地”必然要求在地化。所谓在地化，就是面对全球问题在地方的实际情况，意识到问题的全局性同时，结合本地实际，充分发挥地方的自主性，并积极寻求外部援助，形成综合性解决方案，防止问题进一步外溢。中国的发展方式给世界最大的启示应该就是结合自身实际，对问题采取因地制宜的在地解决方式，外部性支持与内在自主性的综合，从而实现发展。同样，在推动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发展过程中，不能在解决问题之前，事先用某种抽象的价值束缚问题的解决思路，而是需要发挥当地的自主性，实现问题的在地性解决。总体而言，全球问题普遍性存在，在不同地区会有特殊性表现；全球需要共同面对，但是最终依赖于在地解决；需要承认问题表现的差别性，制定出差别性措施，区别应对。当然，问题的在地化解决并不意味着能够违背人类整体利益而实现。



第四，在全球时代，世界主义在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多层面发展也给我们重要的启示，那就是要将传统政治研究中国家、社会、市场三分的思维整合起来，在认识上实现方法论的整体主义视角。全球社会是一个复合性多层次又互相联动的整体社会，全球社会的构想需要对国家和社会、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二分的思维加以超越，打破国家社会间的藩篱，在国家、社会、市场的互动关系中，以方法论世界主义的视角审视人类生活，使我们在全球化时代对世界秩序有更加全面的认识。



六、小结



一、世界主义内核的延续性。从古典到当代，从西方到东方，人们对人类对世界普遍性原则和人的普遍权利的认识和追求，构成了世界主义的基本内核。随着人类交往的深入和对文明、文化多样性的认识，世界主义又生长出对多样性的肯定和地域性特色的包容。尤其是在当代，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凸显，世界主义思想成为理解世界、与世界和谐相处的重要观念，世界主义承认世界普遍性和人类普遍平等的原则，在此基础上肯定人类发展所呈现的多元共存，面对战争和全球问题，试图在多元化的世界中寻求更多的人类共识和包容性原则，实现人类和平共处和共同发展。世界主义理念的根本目标是要超越当前国际关系中霸权更迭与战争的发展逻辑，从更高层面寻求不同的人、国家与文明间的和谐相处。



二、世界主义具有时代性。世界主义在不同历史时期所关注的问题不尽相同，展现了世界主义对人类在不同时代面临重大问题的关注。古典世界主义的兴起是古典希腊哲学所面对的伦理和哲学危机，斯多葛学派试图通过个体美德的普遍性而将人归属于整个世界，或是宗教精神共同体的方式找到个体幸福的路径；近代世界主义诞生于民族国家时代，国家分立造成战争与屠杀，世界主义通过对个体普遍平等和权利的肯定，成为设想永久和平的政治计划的哲学基础，其目标是保全个体的生命和安全；当代世界主义则是在全球时代对世界政治和全球问题做出的反思性回应，集中于对人类平等与发展权利的关注。尽管经历千年所面对的问题都是不同的，但是世界主义始终保持相同的基点，就是肯定个体的平等价值，尊重和保护个体权利，维护人类整体的、普遍道德原则。



三、世界主义具有实践性。尽管世界主义更多是道德倡议或是伦理原则，但是世界主义并不仅仅停留于对现实的批判或是构建理想的政治制度，同时也通过各种形式走向实践。从罗马帝国的实践，到国联、联合国及其系统的建立，带有超国家特征，人类逐渐建立起全球问题公共治理的制度。世界主义成为世界政治和全球治理实践的重要思想基础，公平和正义等价值成为全球治理实现的理念共识。当代世界主义的复兴，并寻求“落地”，走向实践，需要进一步切合问题，并在多样化的地方种寻求更加合理的方式，需要进一步挖掘世界主义对世界政治与全球治理中具体问题的意义，统筹普遍性与地方性关系，寻求更加有效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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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大会堂



四、世界主义应具有人类整体和世界历史的时空观。世界主义以个体为道德关注的出发点，同时在时空观上关注人类整体的发展，二者是协同发展的。当代世界主义研究者往往只强调个体作为世界主义的道德终极关怀主体，强化其个体主义色彩，而忽视了世界主义对人类整体性关怀的一面，但是从世界主义的历史发展来看，它始终是存在对人类整体的深刻认识和把握的，在人类整体层面建立普遍性纽带的同时强化个体的道德关怀基点作用。随着全球化发展和全球治理需要，世界主义更多是在全球政治学层面加以发展，世界主义的普遍主义视角是承认多样性同时，在现实政治上打破了国家间的分割，人类社会作为一个整体的视角得到进一步强化，是在世界历史的整体视角下的研究。所以，世界主义既需要关怀个体、以个体为出发点，但是在研究视角和具体实践中应该坚持人类整体和世界历史的时空观念。



五、世界主义承认多样性和地方性。如果简单地认为世界主义是以对人的普遍性的强调为基础的理念，所带来的政治模式更多是帝国式一统天下，或者至少是康德式的民主共和国家的联盟，这事实上也是一种误解，是对世界主义伦理中多样性的违背，其根源在于对人的普遍性认识的偏差，人在理性和情感共通的同时，地方的历史、习俗的不同，同样也会体现在文化、政治上有所不同，所有人的权利都应得到平等的尊重，这里面恰恰包含的是对人存在多样性的承认和肯定，从人的普遍性角度说，彼此一致的权利是容易受到保护的，更容易受到侵害的是个体多样性的部分，只有承认地方作为特殊多样的存在，才会存在某些少数人的权利会受到侵犯和不尊重的可能和危机，所以，这种对人的普遍性基础和特殊性存在认识是不可偏废的，而多样性是普遍性存在的基础。真正的世界主义者恰恰应该是承认多元并存且宽容的，这是一种伦理关怀，尤其是当世界主义落实到实践中时，对地方性的认识恰恰是获得良好实践结果的重要因素。



六、世界主义的多种形态，需要突破西方中心。不同的文明都有世界主义思想的元素。西方文明以个体本位，强调个人自由和平等的普遍权利，印度文明强调个体与自然万物的统一以及自我体验的重要性，中华文明更注重人我和谐关系中的责任、义务，强调关系本位。多元文明交融的全球化时代，世界主义也需要打破西方中心的色彩，尤其是在世界政治秩序变迁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意味着有更多元文化、思想进入世界政治舞台，不同文明的世界主义思想的价值侧重点存在差异，但是并无优劣之分，如何在多元文明并存的全球时代，在个体、国家与世界的关系中形成普遍价值的共识，在实践中不同文明之间走向相互尊重和理解则至为关键；在此基础上，如何实现人类整体和谐共存发展，仍然需要进一步在理论与实践中加以探索，这既是世界主义研究的突破口，同时也将对未来世界秩序产生重要影响。当然，我们需要汲取多元文化的有益因素丰富世界主义的内涵，但是仍然要坚持文明的标准，强调对每个个体权利保护和人类整体关怀并重，既不搞文化霸权主义，也要避免文化相对主义的误区。



本文节选自《政治通鉴》第一卷。北大政治学（微信号：PKURCCP）为方便阅读，略有删节和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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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张逸凡

技术编辑：曹政杰

责任编辑：孙宏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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