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快递】诗圣与赌徒：杜甫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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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向以鲜坏诗歌0 Z  B" ~: v% E# T& x
2025年01月29日 00:10 四川$ \/ g7 T. N: v#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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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除夕的赌徒（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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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以鲜! @, V0 W5 w/ N) \( J&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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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五载（746）除夕，杜甫本来想从长安回到洛阳家中过年，结果路上一耽搁，走到咸阳就已经是除夕，便只好在旅舍中暂住下来，第二天再赶路。为了打发旅舍中无聊的时光，杜甫和几个陌生客人一起玩赌博的游戏（唐代有些客舍兼具赌场性质）。有人认为杜甫从山东西归后一直住在长安和咸阳附近的旅舍，恐怕未必如此，毕竟咸阳离长安还有好几十里路，长安房租虽然要贵一些，但是毕竟方便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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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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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夜是哪一夜3 t. v6 y& m, `4 l# [4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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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是今年的最后一夜

漫漫长夜啊8 U( C) n! b3 |) l% u9 m0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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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一个人孤单地对着蜡炬发呆今夜( D8 ^$ Z3 k" {0 L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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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的客舍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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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玩儿樗蒲游戏吧( I8 E/ O) _( ^4 T

陌生的客人，我们痛痛快快地赌几把: R% d4 n2 a. c7 T' K

我紧逼着对手吼叫着：五个白子！% [! z" y+ U-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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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敞开上衣扔掉鞋子，一定要赌出个好彩头8 Q. i2 ^$ k1 J% B; t

再伟大的英雄，也有落魄江湖的时候

我们在此偶然相遇

未必不是一场美好的图景请你不要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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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赌的东晋刘毅将军

布衣之时就已立下宏愿

只要坐至赌桌前，即使家里没有了粮食# N- f" Z9 ]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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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赌上一百万！

这首诗有条杜甫的原注：“自齐赵西归至咸阳作。”这是杜甫罕见地写到自己参与赌博的诗。杜甫和客人们玩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赌博游戏呢？通常认为就是一种被称为樗蒲的古老游戏。唐人李肇曾详细记载了“古之樗蒲”的玩法：有个叫崔师本的洛阳令，好为古樗蒲，其法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关，人执六马，其骰五枚，上黑下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掷之全黑为卢，二雉三黑为雉，二犊三白为犊，全白为白。四者贵采也。开、塞、塔、秃、撅、枭六者杂采也。贵采得连掷，得打马，得过关，余则否。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掷骰子定输赢。如果掷出来的五个骰子全是黑色的五条牛犊，就叫卢，是最贵的彩，那就赢大了。运气差一点，有四个黑的或四个白的也还是不错，也算是贵彩。清人俞樾认为五子皆黑就是卢，五子皆白就是雉，纯黑纯白都是高彩，但是纯黑高于纯白。骰子最初是用木刻而成，又称五木。后来花样翻新，代之以玉石、象牙等，故掷骰又叫投琼，甚至还有镂骨为窍，将相思红豆镶嵌其中的，做工越来越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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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注可大可小，赌得大的有时会弄得倾家荡产，一些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王公大人颇或耽玩，至有废庆吊、忘寝休、辍饮食者”。杜甫并不是一个赌博沉迷者，在以后的岁月中再难见到这样的情形。他后来不仅不再参与任何赌博，对别人的赌博行为还相当反感。晚年在夔州期间，他对那些在长江上往来的商贾的赌博行为多次提出了批评。他在《滟滪》诗中劝诫道：“寄语舟航恶年少，休翻盐井掷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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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杜甫还有几分年壮气盛，还有心情和余力来呼唤五白（五子皆白）。杜甫这次偶然参与的赌博行为，很可能是受到了郑虔的某些影响，那个全知的并且具有个人修史能力的天才，肯定是熟知赌博史及相关技巧的。杜甫在诗里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个赌徒的形象：大呼小叫，神情亢奋，袒胸赤足，旁若无人。请注意，此时还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呢，杜甫和客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一切，要赌就认真地、忘情地、忘我地赌，赌博见精神，赌博见性情！人类为什么会有赌博行为出现？为什么在所有的生命中，只有人类会玩这个？杜甫想得更多，英雄的人生和事业也就像这样吧，玩大玩小都得赌上一把，赌赢了就是赢家，赌输了就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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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在《今夕行》诗中，为我们罕见地呈现了动人心弦的另一面，“冯陵”与“袒跣”之际，可以想见杜甫那双激动的、激情的手怎么样在咸阳客舍的冬夜中舞动着！那情形，让人想起奥地利作家茨威格（Stefan Zweig）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描写的那个赌徒。女主人公（陌生女人）走进一家赌馆，摸出金币预备下注，忽然迎面传来一阵非常奇怪的声响，一阵咯咯喳喳的响声，像是骨节折裂。她不由自主地向对面望了一眼，见到两只从没见过的手，一只右手一只左手，像两头暴戾的猛兽互相扭缠，在疯狂的对搏中你揪我压，使得指节间发出轧碎核桃一般的脆声。她立刻就意识到，这儿有一个情感充沛的人，正把自己的全部激情一齐驱上手指，免得留存体内胀裂了心胸。' Q$ i1 Q7 M$ q3 t5 y, o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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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中提及的那位著名赌徒刘毅，在《晋书》中有这样一则记载：刘毅曾在东府聚樗蒲大掷，输赢高达数百万。有一次，刘毅一掷得了雉（五白），大喜，褰衣绕床对同坐叫道：“我不是不能得到卢（五黑），只是不屑罢了！”这句话把后来的刘宋开国君王刘裕给气坏了，刘裕握着五个骰子良久不说话，众人不知所措，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来回答一下你们。”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转跃未定，眼看白色一面的雉鸡就要落字，刘裕厉声喝叫道：“牛！牛！”果然变成了黑色的牛——“即成卢焉”。这段史实，恰恰可以成为杜甫“冯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枭卢”两句的最好注脚，也是对杜甫当时倾情投入赌博场景的生动再现。我的老师曹慕樊还把这两句杜诗译成了白话：(人们)靠着床，光着臂膀，打着赤脚，望着骰子高声喝彩,无奈那家伙任你怎样都不肯出好点子！但是曹先生认为杜甫此两句不是实写，语杂五木、六博，糅合《楚辞》《晋书》，全是辞藻。其实，曹先生大可不必为诗人而讳，杜甫为什么就不能赌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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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向以鲜《盛世的侧影：杜甫评传》，四川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初版，2023年9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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